夏望

傍晚時分,日將落未落,紅磚房的屋頂陷入一片光輝中,人家院落裏的樟樹長至陽臺邊,灑下濃蔭融入光中。隔著一條河,我看向對岸的樹、房子、圍墻,景物全都顯得好小好小,與這夕陽暮色融在一起,小的好似天邊一朵粉色的霞雲,停駐在這裏,不肯離去。
又一個夏天將了。今天剛從學校回來,明天又將開學。在平野上縱眼望去,時間不再熱烈而漸趨深沈,明媚而耀眼的日子就像即將收盡的陽光一樣一去不復返,在日與夜之間,這是屬於夏的暮色了。水面上波光粼粼,像跳動的金,寧靜美好。由水望向天,瞥見高樓之間那簇擁在雲翳之中通體金紅的太陽,心中一怔。雲翳被火燒過一般射出絢麗的光芒,層層如綢帶,圍著那一輪紅日,輕盈,飄舞。但這一個整體又像是一顆巨大的水晶,透明如天空雕刻的寶石,只是被流光映照,剎那間光射世間。停下思緒時,聞到一股宜人的香味,是穿著粉綠上衣白短褲,踩著一雙涼鞋的女子飄然而過。我好像突然被喚回了人間。在學校像在一個圈,在家裏像被設了四角,只有在出門的片刻,我才感覺像在人間。好像是突然陷落進了一個有很多人存在的世界,生命是鮮活的,然後我又感到只有我一個人,但這並不孤獨。奇怪嗎?人是一種多麽需要安慰的生物,可他們又是那樣充滿力量,好像能適應一切,一切都還很好。不覺便走到了門口。右轉,擡頭望去,是不遠處山的蒼影,是山上的鐵塔,和塔邊輕柔的緋雲和紅日。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了上來,這場景如此熟悉,多年以前曾和我一同回家的夥伴就在這裏分散,那一刻我擡頭望天空,天空金紅絢爛,正照向了相同的現在。一種名為懷舊的情緒油然而生,我向前走去,走向,走進記憶的暮色裏。心中所想所藏並慢慢浮現:
這場景似曾相識,
我又在與誰告別。
嗨!站在高處看風景,全然不在意是否會成為他人眼中的景色,我向太陽打了個招呼。這是第一次,我靠在欄桿上,離它這麽近,那似乎只是一架飛機便可跨越的距離,而我絲毫不覺得它像傳說中說的那樣燙。可惜我不會疊紙飛機,看著它金紅的光輝,我開玩笑道。看著它,看著它,它似乎越來越近了,我想把很多東西投進去,光是紙飛機是不夠,太單薄了也許會被燒盡,我想投進彼端靈魂,投進玫瑰與一支蕓香,投進一串串風鈴,也許他它們會為我響起熱烈的歌唱。遐想一條條掠過,在心中呈現出完整的句子,快速且多量,我感覺思想好像剛剛接觸過炙熱的火焰,正在蓬勃燃燒,是因為離太陽太近了嗎?想到這裏,我微微瞇起眼,看著它,而那輪即將墜落的太陽,一動也不動。我不禁笑了起來,雖然我們隔著飛機不能跨越的距離,但沾上太陽氣息也是很好的呀?
前方仍有無盡前方,暮色雖濃,但和所愛的人在一起,便不覺晚,便一起到幸福光陰的深處。
走在回小區的路上,我向那片天空望去,望到一整個夏,在廣闊的光中溫柔展開,而我所能握住的卻很小,最後一朵粉色的暮雲在水中漂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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