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是歲月長

後來我們的關系就緩和了,他有事沒事來找我尬聊,我禮尚往來給他回消息。
但這麽聊得久了,我又很擔心我們會不會又處成兄弟,想著得找個機會沖一把。
我在他們學校的內線好朋友跟我講,那天有樂隊的匯演,讓我去突擊,偷偷出現在臺下,看他懵不懵。
我覺得很有道理,那天傍晚就興奮的沖回寢室化妝,把晚課給翹了,奔到他們學校去。
先找我朋友蹭了頓飯,特意避開她們最熱門的那個食堂,然後就走到操場上去等。
匯演七點半開始,我們到的太早了,操場上都還只有樂隊的人自己在搬器材什麽的。
我們就繞著操場兜圈,看著人一點點多了起來。
天也慢慢暗了。
兜到舞臺幕後,我突然看見他了。
他穿著我見過的一件灰白襯衫,脖子上還掛著那根初中就喜歡的長項鏈。
他背對著我,和另外一個穿短吊帶裙的女孩子並頭站著。
女孩子的長卷發很慵懶的綰在腦後,顯得脖子特別長,背影纖瘦,人肯定也很好看。
兩個人在聊天,相談甚歡的樣子,女孩子時不時捂著嘴笑。
我心裏一下子就哇涼哇涼的,腦子裏嗡嗡嗡的發出警報。
我已經腦補出了一萬字的大戲,一會兒那個女孩說不定就和我挨著站在前排,我以為Y哥看到我會很驚喜,可他其實只會覺得莫名其妙,怎麽我出現在這兒了,然後跟那個女孩子眉來眼去的笑。
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受不了了。
一個人的內心戲既能讓她充滿希望,也能讓她跌落谷底。
我本來就容易患得患失,他也從來沒給過我篤定的承諾。
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受不了了。
我同學走過去了一點兒,隔著十幾米招呼我說,快來快來,要開始了。
周圍燈光已經打起來了,我一背的汗。
我跟我朋友大喊,我不看了,我回去了。
然後掉頭就往外面走。
我朋友納悶,又跟我喊,幹嘛呀,快過來。
我給她發消息,急事兒,我得回學校了。
我知道她是個沒什麽義氣的人,她還是想看表演的,我說有事兒,她就不會管我了。
那個時候也沒那麽強烈的心痛的感覺,頭也不回的走出兩棟樓的距離,腳步慢下來,走在他們學校的柏油路上,才慢慢感覺心裏空了一塊兒。
有點難受。
更要命的是,走著走著,我迷路了。
大學校園本來就很大,每棟樓還長得都差不多,陌生人來學校就是很容易迷路,而且我本來就沒什麽方向感。
那個點上突然有點想哭。
後來我好不容易兜到他們學校的正門,走出去了才發現門口這條路我不認識。
天是蒙蒙暗,但路燈已經亮起來了,將整條路籠在一片柔和的光影裏,讓人心安很多。
我跟著地圖一路走,腦子像被漿糊死死的粘住,一點兒不帶轉的,都沒意識到我走過公交站了。
走過了一百多米,我終於反應過來了,看著身後的公交站,又看手機,感覺有點無語,眼淚一下子湧出來了。
要是這個時候別人看到我,肯定覺得這小女孩是不是失戀了,哭這麽慘,傻得要死。
我穿的還賊純情,白裙子小皮鞋,頭發之前染回了黑色,反正看起來乖得很。
乖有什麽用,他又看不著。
我越想越傷心,反正路上沒人,就蹲在路邊,眼淚一滴一滴掉。
我從小到大沒幹過這麽丟人的事情。本來我不是愛哭的人,大多數時候眼淚都與他有關。
等我再擡頭的時候,余光突然瞄到旁邊有個人影晃晃悠悠的走過來,兩個手插在兜裏。
我眨掉眼淚,往上看點發現是件灰灰的衣服,再往上看點,入眼就是Y哥一張表情復雜的臉。
我剛才還哭得腦子一團漿糊,斷了線的回憶在腦海裏攪成一團理不清的毛線,他突然出現了。
我一時說不出來話,一個念頭慢慢浮出來。
他來找我了。
我還蹲在地上,他就蹲到我身邊。
我看他,他伸手在口袋裏掏什麽東西,掏了半天沒掏到,就撓了撓頭發。
我說,你是不是想抽煙。
我們分開了三年,但我其實覺得我沒缺席過他的生活,他什麽雞毛蒜皮的事兒都往朋友圈裏發,沒人點贊也發。我在屏幕後面偷偷看著,就當在體驗他生活裏的一切。
直覺告訴我他就是想抽煙。
他點了下頭,很惆悵的說,是啊,想抽,沒帶出來。
我說,我有這麽讓你愁嗎,至於一見到我就要抽煙。
他兩條長腿一支,就地坐了下來,又說,是啊,看見你我就發愁,怎麽這樣呢。
後來我跟他說了很多無厘頭的委屈話,他只是一直聽著。
我說,你出來幹什麽,你幹嘛來找我,不是有個女孩兒在跟你聊天嗎,回去跟她接著聊呀。
說,你知不知道我去年聖誕也來你們學校看表演,我聽說有樂隊演出,我以為你肯定在,結果你沒上場。十點半我一個人走夜路回宿舍,連公交車都停運了,你知道我多慘嗎,就這條路,我當時走得想哭,你說你是不是垃圾。
說,你為什麽要和李溪談戀愛,她為什麽那麽嗲,我高中的時候好自卑。
我還把手臂伸出來給他看,說,你看這個疤,我跟所有人都說這個是以前不小心劃的,但你知道嗎,這是我高中時候紋身,我爸媽逼我去洗掉。紋身洗不掉的,洗了就會留疤,我去洗了三遍,痛得要死我都沒哭。
他那個時候,目光釘在我手臂的那個疤上,很深的盯了很久。
我從小就是乖乖女,那是我二十載生命中做過最出格的一件事。
我紋的是一首歌名,是初中的時候,我和他一起湊歌詞,寫出來的歌。
我羅裏吧嗦的說了一堆,到後來說不動了,天也早黑透了,我倆就蹲在路燈下,我一看表,好嘛,快九點了。
他又撓頭,兩個手向後撐著坐,大概聽我說了這麽大一堆,他也挺累的,還很無語。
他說,那你也聽我說說唄?
那一刻真的很戲劇。
我變成了小說女主,天神在我頭頂降下旨意。
要他來愛我。
他說,在我們分開的一千多天裏,他每天都很想我。
他會想我在學校有沒有好好學習,晚自習之後回家會不會不敢走夜路,還會想一模的時候我會去他的學校考試,會不會恰好坐在他的座位上。他還發了那麽多條朋友圈,大多數都是特意發給我看的。
他說他一直都好自信啊,但我們真的太久沒見面了,久到他都不敢沖動。他有時候在臺上唱歌都會想,我要是在臺下就好了,他唱到一半就說,今天要跟喜歡的女生表白,大家配合他一下,不要讓我拒絕他。
他一樁樁給我解釋,說今天跟他並頭站的那個女孩子是我們的初中同學,去讀了藝術學校之後氣質確實不大一樣,不過沒想到我吃的是這個醋。
他說他玩樂隊演了多場,就聖誕那一回沒上,不知道怎麽就給我碰上了,他當時其實在學校,我要是給他發消息,他肯定來送我。
還有李溪啊,那個我高中的時候好嫉妒的學妹,他說李溪跟他也沒多的意思,李溪愛玩,感覺誰受歡迎就找誰談戀愛,他那會自己的生活也一團糟,稀裏糊塗的就同意了,但後來李溪又覺得他無趣,就分手了。
聽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像在做夢,大氣都不敢喘,生怕這個好夢像肥皂泡泡一樣戳破了。
Y哥說完以後,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,拉我手,說,走啦,送你回宿舍,今天不讓你一個人走夜路。
我順理成章的伸手給他牽,然後一路溜溜噠噠的回了宿舍區。
我走到門口才想起來,問他說,你今天不是要表演嗎。
他伸手揉亂我的頭發,說演什麽演,早結束了。
說當時我在逛操場的時候他就看到我了,心裏很驚喜,結果後來又聽朋友說看見我出學校,就沿著大門走出來找我。
表演是很重要,但他今天要站我一邊。
這些話都是他抱我的時候說的,我聽著特別爽。
我們從頭至尾都沒說那些,“我喜歡你”“我們在一起吧”
這其實跟我想的不一樣。我以前覺得,我一定要他給我一個承諾,要他承諾永遠愛我。
但那個晚上我突然就感覺,沒什麽必要了,有這些就夠了。
其他的都太俗。
故事到這裏就講的差不多了。大部分是真實的,有一些實在記不清了,有誇張和改編的成分。
應該不會有很多人看,那樣就最好了。
因為我知道我這個故事,其實很自私。
我之前老在寫,我為他付出了多少,我有多少多少想他,顯得我特別苦情。
但我很多時候都在猶豫和掙紮。我早就寫過,我有時候分不清,喜歡他可愛究竟是荷爾蒙在發揮作用,還是習慣性的在堅持。
但他確確實實,一直規劃著在向我走來。
我以為他不在,只是因為我自以為是的往前走,看不見他一路跟在我身後。
但我好慶幸,回頭的時候,我還站在他的影子裏。
無比心安。
當然如果有人看到這裏的話,我也挺高興的。
希望我遇見愛的這份幸運,能傳遞給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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