夢裏水鄉

        我在月朗星稀的夜空下的烏篷船裏悄悄睡去,尋一縷清淺香怡的夢。
        周身都是白茫茫的雲霧,雲間是一條清亮的河,我坐在烏蓬船裏泛舟而行。劃得正有些累了,以為尋不到一處歇息地,一恍神竟劃進了江南的水鄉。這古樸的水鄉陽光明媚,春風和煦,吹得兩岸的依依楊柳微微飄蕩,粼粼水波泛了圈圈漣渏。我好奇地四處張望,又低下頭撐篙匆匆穿過曲曲拱橋。
        下了船,輕輕踩在雨後生著苔蘚的青石板上,四處走走,準備探一探這個江南水鄉。江南的人群,稀稀朗朗,江南的婦女,河邊洗衣裳,江南的孩童,你追我趕。我步過兩棵楊柳邊的石拱橋,在橋邊渡口蹲下,低下望望青碧河水聚成的水鏡。陽光散下的碎金裏,倒映著我的笑顏,臉紅樸樸的,頭發絲隨意地兩邊散著,我輕輕拔動浮水,水面掀起了清澈晶瑩的小水波,涼絲絲的。迎面又拂來清新飄逸的春風,連同心底的燥熱也被拂去,了無蹤跡。
          “不到園林,怎知春色如許?”一腔柔情唱得細膩,歌得醉人。我循聲往對岸的戲臺走去。臺上的女旦,桃紅華服,面抹紅妝,步履輕盈,在戲臺中央打了個轉,嗓子裏便婉轉悠揚地唱起《牡丹亭》。我停駐了片刻,迷醉於腔調裏的娓妮風月,直到被臺下男女老少們的雷鳴掌聲驚醒。
        我於是加快了腳步,輕輕地手撫白墻,悄悄地窺一窺江南的如水曼妙。新燕在梁間築巢,見了人又匆匆掠過眼前斑駁厚重的木門。在細密門縫間,我嗅到了清新馥郁的茶香,忍不住推開了這扇吱呀作響的木門,闖入了誰家的小院。院中月桂樹下,一爐竈火熬著一把紫砂壺,老舊的木椅木桌隨意擺著。遠方未曾見過的客人喝口茶吧,裏屋走出個老人如是說。
        我欣然坐下,點點頭接過老人纖弱手中的茶,便小吮一口,滿口都是清香,滿口都是春意。老人與我恰談了多時,忽然下起了小雨,兩人都靜默了。在這無人語間,只聽見雨滴打在黛瓦上,落在樹葉上的叮咚聲,還有氤氳水汽裏茶水的咕嚕咕嚕冒泡聲。天井下,雨水交織一點點滴落模糊了視線,只見得大門外青綠桃紅,素白殷黑暈染在一起,看著入了迷。安逸,祥和,一切都很靜謐。
        我該走了。老人遞給我一把紅綠相間的油紙傘,眉目裏都是下次再來的希冀。我淺然一笑,謝過老人便撐傘走了。
        霧雨朦朧裏,江南似如水仙境。她披一頭青絲,著一襲丹青長裙,持一柄紅色油紙傘,款款走過小小石拱橋,折一枝桃花插在發髻上,又將頭發一揚,襯得兩岸楊柳更加青翠欲滴,橋下流水更顯清幽,美極了。船夫們紛紛披上了蓑衣,撐著篙子上了岸;孩童們也戴上了鬥笠,跑著,踩掉一個個小水窪。漸漸擡起頭,白墻黑瓦,褪色燈籠,煙雨朦朧,思緒升上了天空,依稀記得當年也似乎在這水墨煙雨蒙蒙中長居過。
        雨停了,雲霞漸漸在天邊顯現,似喝醉了酒泛著紅暈。雲霞下,桃花蕊合抱著一顆顆晶瑩的珠子,草間綴著星星,明晃晃的。我在酒家買了壺桃花釀,坐在青石階上把酒臨風,遙遙地觀望遠處的柳岸長堤,直到草間的星子在天上隱現。
        我睡在了烏蓬船上,載著滿船歡欣,與明月清風作伴。忽而又下起了雨,雨聲跌進水裏在耳邊裏叮咚作響,漂進了我晃晃悠悠的船篷,漂在了我身上,涼涼的,涼得讓人猛地睜開了眼。眼前,木柄撐著古舊的木窗,窗外芭蕉葉被雨水啪啪地打得左右顛簸,雨水漂在我的身上,白色的長衫浸濕得能見得到麥色的皮膚,冷冷的。屋內靜靜的,彌漫著檀香,茶水咕嚕咕嚕地煮著,冒著熱氣。
        原來,一切都是夢中所見,這裏有的只是發涼的我,我卻不知道衣衫單薄的是我還是淋濕的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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